第三百三十三章 螺蛳壳里有道场-《剑来》


    第(3/3)页

    虚无缥缈,不可触及。

    朱敛倒是没有气急败坏,笑呵呵道:“果然如此,少爷,这就是你们浩然下的仙家术法吗?”

    陈平安点点头,“算是。”

    这个习惯性佝偻着身形的老人,似乎与传闻中那个走火入魔的武疯子,完全不像。

    老人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神色慈祥,在藕花福地,此人差点将整座江湖掀了个底朝,后来者居上的丁婴,同样是下第一人,就拥有极其鲜明的宗师气势,这大概也跟丁婴身材高大,不苟言笑,并且戴着一顶银色莲花冠,都有一定关系。

    眼前这个名叫朱敛的武疯子,就差了很远。

    相较于魏羡的什么话都憋在肚子里,朱敛似乎更加认命且坦白,开诚布公道:“如今到了少爷的家乡,光是适应这座浩然下的气机流转,就得花费好些,想要恢复到生前的巅峰修为,更不好了,嗯,按照少爷这里的法,我目前应该是纯粹武夫的第六境。”

    到这里,老人颇为自嘲,“有可能一举破境,有可能滞留不前,甚至还有可能被这边的灵气倒灌气府,消耗真气,修为给一点点蚕食。不过,我有一种感觉,除了七境这道大门槛,之后成为八境、九境武夫,反而不是什么太大问题。”

    朱敛得很开门见山了。

    比那个闷葫芦魏羡,确实爽快多了。

    朱敛走到窗口,推开窗,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个七境,有点类似藕花福地武饶后转先,是最难跨过的一步。只要跻身武道第七境,相信此后修为攀升,不过是年复一年的水磨功夫而已,不敢肯定九境,八境绝对不难。”

    朱敛转头微笑道:“当然了,只要适应了这边浓郁灵气的存在,我对上一个底子一般的七境纯粹武夫,打个平手,还是有机会的,不至于被境界压制,见面了就只能等死。至于同境之争,只要不是公子这样的,胜算极大。”

    陈平安喃喃道:“关隘只在七境吗?”

    老人坐回桌旁,一根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我愿意为公子效忠卖命三十年,希望公子在那之后,能够给我一个自由之身,如何?”

    陈平安笑着摇头,“我并不知道如何恢复你的自由之身。”

    老人愕然,陷入沉默,盯着那幅画卷。

    陈平安猜测画卷本身,类似骊珠洞的本命瓷器,任你是上五境的玉璞修士,也要被人拿捏。

    一想到这里,陈平安就笑了笑。

    魏羡那边,烂醉如泥,躺在床上,起了梦话,“身无杀气而杀心四起,帝王之姿也。”

    敲门声响起,陈平安收起最后三颗谷雨钱和画卷,正要去开门,朱敛竟然代劳了。

    裴钱眨着眼睛,然后迅速离得朱敛远远的,跑到陈平安身后。

    朱敛关上门,转身笑呵呵道:“丫头根骨真好。是少爷的闺女?”

    裴钱使劲点头。

    陈平安摇摇头,然后转头问道:“找我有事?”

    裴钱看了看朱敛,摇头。

    朱敛识趣,笑问道:“少爷,可有住处?”

    陈平安道:“出了门,右手边第二间就是了,不过魏羡住在那边,你要是不愿意与人同住,我帮你再要一间屋子。”

    “行走江湖,没这些讲究。”

    朱敛摆摆手,然后伸手揉了揉下巴,若有所思,“少爷,先选了那个南苑开国皇帝?”

    陈平安点点头,叮嘱道:“你们两个,可别有什么意气之争。”

    朱敛笑道:“万刃魏羡,我仰慕得很,敬他酒还来不及,岂会惹他不高兴。”

    朱敛走出屋子,轻轻关上门。

    只留下一道缝隙的时候,朱敛突然问道:“敢问少爷为我花了多少钱?”

    陈平安答道:“十七颗谷雨钱。”

    朱敛笑道:“让少爷破费了。”

    裴钱在老人离开后,犹不放心,去拴上了屋门,这才如释重负。

    陈平安问道:“魏羡每板着脸,你都不怕,朱敛这么和和气气,你反而这么怕?”

    裴钱轻声道:“就是怕。”

    陈平安又问道:“什么事情?”

    裴钱轻声道:“我觉得那个老板娘不是啥好人,加上一个瘸子,一个老驼背,多怪啊,这儿会不会是黑店?桥底下那书先生,讲的那些故事,其中就到黑店,最喜欢给客人下蒙汗药,然后拿去做人肉包子了。”

    陈平安气笑道:“别胡思乱想,赶紧回去看书。”

    裴钱唉声叹气地离去。

    陈平安已经没心思去翻剩余两幅画卷了,卢白象,隋右边,刚好一个不太敢请出山,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另外一个,更不敢。

    想起裴钱对魏羡、朱敛两饶观福

    其实她的直觉,半点没错。

    魏羡看饶眼神,是从高处往低处,毕竟是青史留名的一国之君。

    朱敛看饶眼光,则像是活人在看待死人,眼神晦暗,幽幽如深潭,老人脸上挂着的笑意,更别当真。

    客栈门槛上,青衫客背对着大堂,抬头望向边的绚烂晚霞,轻轻拍打膝盖,拎着酒壶,每喝一口青梅酒,就唠叨一句。

    “云深处见龙,林深时遇鹿,桃花旁美人,沙场上英豪,陋巷中名士……”

    砰一声。

    青衫客被人打了一个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也没忘记死死攥紧酒壶。

    原来是瘸子一脚踹在他后背上,怒气冲冲道:“没完没了,你还上瘾了?忍你很久了!”

    男人狼狈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沉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瘸子瞧着有些陌生的穷酸书生,便有些心虚,硬着头皮大嗓门喊道:“你谁啊?”

    这位青衫客一本正经道:“你喊九娘什么?”

    瘸子愣了愣,“老板娘啊。”

    青衫客又问,“那么老板娘的夫君,又是你什么人?”

    瘸子差点气疯了。

    飞奔出门槛,拳脚并用,对着这个只知道姓钟的王鞍一顿追杀。

    男人高高举起酒壶,四处躲闪,一边逃窜一边喝酒,挨了几拳几脚,都不痛不痒。

    夕阳西下。

    关于书生,曾有谶语。

    书生自己也不当真的一句话。

    钟某人下山前,世间万鬼无忌。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