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困局-《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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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缇缇托着腮趴在桌子上望着她,嘴巴里还塞着支体温计,然后含含糊糊跟她说:“妈妈,一起住在这里嘛。行不行?”
“……”
杜若蘅能看出女儿的心意。她可以找出一千个离开周宅的借口,但周缇缇一心一意希望他们能和好。她制造出各种机会给两个大人相处,杜若蘅很难能一一都拒绝。
那天晚上她终于同意在周宅住一晚。
当天晚上整个周宅都喜气洋洋,房间里灯火通明,比这几年过春节的时候还要热闹。周晏持一贯没什么笑容,在他的脸上很难能看出什么表情,但他在吃晚饭的时候看着杜若蘅的目光很温柔,几乎都要化掉的地步。
杜若蘅被他看得吃不下去饭。她跟周缇缇说重新拿温度计过来。
周缇缇问怎么了。
杜若蘅说:“你爸爸被烧糊涂了。”
结果到了晚上周缇缇与父亲对弈,杜若蘅早早就睡在了客房。周晏持看见她的时间倒是比往日还少。他哄完周缇缇睡觉之后来到客房门口,对着门板来回转了好几圈才回房。接着第二天杜若蘅早起送周缇缇去上学,周晏持从卧室出来只捞着她开车离去的半个背影。
他从窗户往外看,直到车身拐出家门离去。管家站在他身后,打心底给了周晏持默默同情的一记。
周末的时候周缇缇要去水上世界,并且一定要和两个大人一起。小女孩走中间,一手拽着一个大人,那姿势像是杜若蘅跟周晏持才是被带出来散心的那个。排队买票的时候周缇缇遇到了以前的同桌习睿辰,小小个子夹在人群之中,清澈眼神之间带着英气。
他礼貌喊叔叔阿姨。杜若蘅问怎么就你自己。
习睿辰指了指远方的荫凉处,平静淡然地回答:“爸爸妈妈在那里。”
顺着看过去果然看到一对养眼夫妻。男子臂弯里挽着一件女士外套,两人挨得不近,却怎么看都是旁人滴水不进的亲密,举手投足间都是默契。
丢下小孩排队,自己在一边培养情趣。杜若蘅看得复杂,忽然被周晏持握住了手。他的力道不大,她却在小孩子们面前无法挣脱。隔着太阳镜警告性地盯了他一眼,周晏持纹丝不动。他低声说:“以后我们也会这样。”
杜若蘅低低哼笑一声,显然不怎么相信。
过了片刻对方夫妻看到他们,过来寒暄。习先生还记得杜若蘅的姓名,态度温和而客气。最后他同周晏持微微笑着道:“资料收集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就寄给你。”
周晏持破天荒说了句多谢。
等到晚上回到家吃完饭,杜若蘅才问两人下午在说什么。
周晏持没有隐瞒。他说得轻描淡写:“我说过,有朝一日会让康宸穷困潦倒远在天边。”
杜若蘅把这句话消化了一会儿。“你让习进南收集的什么资料?”
他说得简单:“商业贿赂。”
这是刑事犯罪。杜若蘅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杜若蘅迟迟没有委任给周晏持远珩执行官的角色,周晏持天天赋闲在家。他虽然有空,能想到的可做的事情却不多。他倒是很希望能跟杜若蘅一起做些事情,打打球聊聊天都可以,可杜若蘅变得不太爱呆在家里。
她开始出门,周缇缇也交给周晏持接送,也不说要去做什么。晚上来接周缇缇的时间渐渐从八点拖到了九点,周晏持便以此为借口打过去电话询问,这时候杜若蘅就会很不耐烦,来一句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事事打听事事报备烦不烦啊你。
这话听着很熟悉。几年之前他曾经对杜若蘅这么说过。于是很难再问下去。
这样过了一周,杜若蘅一日来接周缇缇回杜宅的时间将近晚上十点。客厅里灯光通明,管家说周缇缇已经在楼上睡着,天色太晚,杜若蘅不妨也在这里睡下,杜若蘅说不用,周晏持正在咔嚓咔嚓修剪盆栽里的花,终于插话:“今晚别回去了。我也有话和你说。”
杜若蘅想了想,沉默着同意。
两人在客厅坐下来,周晏持说:“康宸辞去了董事的席位。”
“我已经知道了。”
周晏持有片刻不语,然后问出来:“他自己亲口告诉你的?”
“否则呢?”
杜若蘅最近火气不小,这让周晏持皱眉,然而他还是得说下去:“我已经把康宸的相关材料锁进保险柜,如果不出意外,不会再拿出来。”
杜若蘅噢了一声,没什么太大反应。
“我要是不这么做,你是不是就准备我对康宸做什么,你就对我做什么?”
杜若蘅抿了口参茶,说:“你别想太多。”
可事实证明根本不是周晏持想太多,两人就康宸的事情谈完第二天,杜若蘅就又去了远珩一趟。这次是和周晏持一起,委任他为远珩执行官的角色。
众目睽睽之下周晏持面色不变说了句谢谢杜董,杜若蘅还很客气地回了一句好好努力。
她没有听他接下来对工作任务的安排就直接走了。她要开车去接周缇缇放学。
两天之后远珩有场庆功宴。实质上是一众高管与董事会成员之间的聚会。女性在其中很少,杜若蘅是唯二中的一个。虽然是她身为董事长,受到的恭敬却还是周晏持多一些,不管他走到那里,人人都屏息凝神。
杜若蘅难得见到这种场面,令她想起了老虎巡山。又觉得,大概就是这种气氛,曾经助长了周晏持不想悔改一意孤行的嚣张气焰。
一天杜若蘅逛商场的时候正好碰到聂立薇,两人便一起吃了午饭。
杜若蘅说最近有些睡不着,失眠症状很严重。
聂立薇笑着安抚她:“可能是刚回到t市不太习惯,总要有个适应过程。”
“那要适应到什么时候才为止?”
“就算我们以前是同桌,你也不能让我回答这种问题呀。我不是诸葛亮,无法夜观天象。”
杜若蘅半晌才说实话:“我是真担心我以后会后悔。”
聂立薇微微笑看她:“不用想那么多。既然已经决定回来了,不妨试着放下。什么原则和阻碍都尽可能少地去考虑,那样只会为自己添烦。生活总要有舍有得,你说呢?”
周晏持不知情杜若蘅与聂立薇的这次交集。他只隐约觉察到杜若蘅的态度比刚回来t城时有了一些软化。这是好事,但他不能得知原因。他倒是很想问,然而杜若蘅一副猜死你也不会可惜的态度,他也无可奈何。
他们之间现在其实还很脆弱。杜若蘅肯再次回来t城,一大半都是看在女儿周缇缇的面子上,还有一部分是经过了重重考量,这其中未必不包含个人未来利益最大化,只有一小部分才是念及旧情。
周晏持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不愿去深想。可能只有含糊着才能过得下去。
周缇缇放暑假前夕,两个大人计划假期带她去w市玩一趟。
杜若蘅去商场买旅行用品,却意外看见了蓝玉柔。
对方形销骨立,瘦得只剩一把骨架。一个人神色憔悴到这种地步,如果不是眼角那颗印象深刻的泪痣,杜若蘅肯定不会认出她来。
等到她站定脚步,蓝玉柔显然也看见了她。然而她的表现远不如杜若蘅镇定,刻意将脸扭到一边,加快脚下步伐离开。
杜若蘅许久没有关注过娱乐圈的消息。她在附近报亭买了本娱乐杂志,出版日期在半年之前。上面写着蓝玉柔因丑事败露被雪藏云云,旁边一张素颜憔悴的全身照片。
杜若蘅看了一会儿,把杂志丢进包袋里带回了周宅。
周晏持站在门口看着她走进客厅,问她刚才电话怎么打不通,杜若蘅不想理会他。她过来是因为管家前一晚邀请她今天中午到周宅来吃酸菜鱼。另外杜若蘅还想从周宅挖几盆盆栽到公寓,连着带水土和花盆一起。周宅不知什么缘故,养出来的植株比花市上的都要水灵娇艳。
管家问她打算要哪一种,吊兰蔷薇还是绿萝牡丹。
杜若蘅说吊兰就可以了,好养。
管家说:“几盆全在书房里,您要几棵我给您分。”言罢又悠悠补充道,“想想家里这些吊兰还是六七年前您栽下的,这几年少爷一直精心照料,我一会儿给您端来,您就知道它们长得有多旺盛。”
杜若蘅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温婉笑了笑:“有句话叫物是人非。”
管家顿时没话说了。
午饭的时候周晏持有些食不知味。等到管家帮杜若蘅将吊兰搬到车上,她要走的时候他才搭住她手腕:“我有话跟你说。”
杜若蘅于是停下来等着他。
结果他又半晌都没说下去。杜若蘅等了没了耐性,她说:“你翻了我的包。”
周晏持解释:“杂志露出来一角,我只看了杂志。”
杜若蘅无意追究这个话题,她问:“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
周晏持发现自己很难解释,既定事实他否认不掉。杜若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别强求自己。”
她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最终两人以不咸不淡的态度将有关蓝玉柔的所有篇章都无声揭了过去。他们开始对往事默契地有所避讳,伤疤不能大白于天下,会影响市容,于人于己都没什么好处。周晏持不了解杜若蘅在这方面的底线,但他轻易不敢试探。他唯有将自己的底线设得高一些,这是最不伤及感情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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